云 杉
——致森林警察
把每一次的早巡,交给晨露
林区静谧,鸟啼声里仍然肃穆
碎叶,是昨夜风雨的尾声
巡林人的梦境,融进坚实的脚步
看那亭亭云杉,圆润了皱褶的树干
每一次摇动,都是森林的音符
蕴藏,有一种能量的守恒
野火也许正在咀嚼力度
巡林人的目光,如林间清流的小溪
亮澈翠云,调和失衡的乐谱
他知道,有幽怨的眼神
游移在密林深邃更深处
那是大自然的精灵,进化——
地球有人类,还有万物
让造化之物,在森林里自然呼吸
与万物之灵,携手共舞
捻灭每一管预谋喷射的子弹
这里,没有刀箭没有杀戮
森林,数不尽的星空
阳光,一旦投进如溅如泻的光瀑
每个生命,活力源就会萌动
包括,每朵鲜花每棵小树
交响,在耳畔无数次奏响
和谐的泉水,沿着山脊汩汩流出
斜阳繁花,烂漫着黄昏的山野
归队,把凝望留在今夜的薄雾
毕毕剥剥的拔节声,在灯下
值班本,写下云杉的欢快与痛楚
(车过阿坝州理县米亚罗。在川西林业局,结识了几位森林警察。走进森林之中,听他们讲述充满色彩的故事。1950年,建立川西伐木公司,这是四川最早的国营森工企业,1952年它由灌县迁到阿坝州理县旧县城杂谷脑,更名为川西森工局,1955年迁到理县米亚罗,70年代更名为川西林业局。今日的米亚罗,号称最大的红叶观赏地,风光无限。几十年伐木与造林的甘苦,难以尽述。采访时在1996年,长江上游林区禁伐木令颁布在即,森林警察随时绷紧警惕的神经)
伤 口
每一次警笛的鸣响,都是伤口
缓缓流淌的血,暗红如深冬的垂柳
伤害,在皮肤的浅层
有的,或深或浅潜伏在肌腠
刀伤枪伤火烧伤,唯有
检察卷宗记录不寻常的节奏
贪贿,是野火在蔓延
渎职,是冰冷的蛇在游走
再博大的莽原,水土也会流失
再健康的体魄,禁不住几颗毒瘤
把银河水引来,冲刷疮痍
高举柳叶刀,伸展医国手
每一道伤口都是裂纹
警笛响起,就是查验创伤的时候
把创伤缝合,让肌芽萌新
把毒瘤剜去,让功能重构
没有裂缝,大地总是春天气息
每一场雨,都是欢乐的醇酒
伤口愈合,肌体舒展健康活力
每次腾挪,阳光都在照耀渗透
(不管是在省里,还是在基层,采访检察机关,翻阅每一卷侦查、起诉的卷宗,总有一种与公安机关的侦查卷宗和法院民事案卷不同的感觉)
眼 神
一开始,眼神如冰
冰清玉洁的透彻,不仅仅是单纯
那是雪花飞舞的时候
寒风中的水,对季节的忠诚
明明白白的感觉,就是
眸子里的清朗干净
还有,蔑视与不屑
凝聚着一块透明的水晶
一页一页,翻过如山的界碑
手指头的风,卷起和声
春天的气息,悄悄送到身边
眼神,伴随春风柔和的每段过程
回望霜雪的融化,每个疑团解开
一树树花开,是最美的声音。
笑意挂在嘴角,迷宫般的跋涉
一步步,攀上悬崖接近山顶
眼神中有火,思索如夏季的晴云
炽热,天如火水似银
阴阳两极的对撞,上升了新的砾石
看到了光,看到了火星
走过暗夜里的崎岖
月落,衔接出新的黎明
激情燃烧的澎湃,执著
牵长拉细火热的流韵
沉甸甸的时刻,到了收获的阶段
眼神,飞扬一种愉悦的幽深
果实,看得见新鲜的滋味
秋天的阳光,成为金色的象征
空气里,也有接近成功的暗示
不急不躁,迎接渴望中的风景
那是千回万转的追求
也是,身边无数人的憧憬
经历一次庭审,完整地
读懂法官一年四季的表情
(无数次耳闻目睹法院的审判,每一回,都在法官的脸上,读到一年四季的变化。这种变化,要细心体会。眼神,不经意间,就是一年四季的风霜雪雨、风花雪月)
暮 霭
一不小心,你把天平倾倒过去
请允许我把它扶正过来
有的时候,采访与写作也是探案
云遮雾绕,是一种常态
或许,陷阱就在树荫下
有一双双阴险的眼睛在等待
等待某种误判
等待新的伤害
况且,人心的暗角深处
不总是无痕的花朵绽开
不用最极端的视角瞄准你的失误
诱惑,挥笔间处处都在
还有,虚荣心的荒草漫烟
尽管,我不说有一种对金钱的膜拜
我看到了那跛行,步履蹒跚
我听到了那抽泣,目光悲哀
我感觉到了施暴者的权势,炙热
我领悟到了执法者的绕行,无奈
那就让我出击,把笔记本铺开
法庭的铿锵,如同回音壁的境界
一阵阵掌声响起,激荡
潮水,波涌出蔚蓝色的大海
记录潮起潮落的深重呼吸
贝壳,散放在沙滩上发呆
阳光,把形形色色的病毒过滤
鼓励着所有的执著与热爱
溅泪成珠,是受害者妻子感激
大胆喊一声,是工友们由衷的感慨
深夜的面包屑,是行车数百里的能量
清晨的阳光,把昨夜风雨剪裁
整整一天的庭审,疲倦
融化进夕阳溶金的斑斓云彩
整个版面,搅动云翻飞雾
每个字,拼出案情真相的记载
内心无限平静,静观流云在游走
峰峦里,霞光驱走沉闷的暮霭
(1980年代中期,一家报社报道一起伤害案,根据鉴定机关有争议的鉴定报告,报道出现失实情节,为这起案件的审理带来周折。从成都到内江,再到庭审现场,写出《本案报道失实》,澄清了一起冤案,案件的审理回到正常轨道。受害人洗白冤情,送来锦旗。那家报社的纪检机构,来调查他们记者在采写前后的失范状况。基于新闻法治与伦理的共识,对这位同行进行了保护。文章,后收入同名专著中)
黑白悲欣
密林里,精灵们在询问
有种感觉到了祈盼的边缘
游移的目光,咀嚼出箭竹的纷纷凋谢
它们的花,带不来完整的春天
竹子开花,是白色是苦闷的象征
熊猫的黑白,陪衬着千峰万岭的阴暗
当一只熊猫倒下,虚弱
如同飘落的片片白雪孤单
连安息都成了奢望,锋利的刀
刃锋游走,毛皮撕裂在颤栗之间
哭泣,把控诉留给大山
风的嘶鸣,却随意抛出更凶猛的子弹
人性的恶,就这样被激发
就像一阵阵黑浪,掠过海面
白色的渴望,嘴角白沫的唠叨
全然没有万年进化的尊严
愚昧,把一种蛮野挥洒
穷困,把一种情感作贱
标本架上的熊猫,冰冻的姿势
你在笑,我的泪已滴下眼帘
该行动了,老记者拿起他的笔
贡嘎雪山,淬炼过他的忠心赤胆
豪情,从綦江河一路流淌
西康的风,吹硬了他的双肩
每次坎坷,他扛起记者的荣誉
每次微笑,酥油茶增添了他的能源
把真相告诉世界,要快
听吧,这声声带血的呼唤
告慰蒙难的精灵,每天都是安息日
还在森林的宝贝,你们不要躲闪
谢谢你的信任,我看完连载的草稿
每一页,读到你的激情飞溅
记者的豪情,会冷却愚蠢的渴望
你的笔触,会点亮执法者心中的火焰
相信每一次日出的承诺
相信每一次风动的情感
这一天必将到来,每只熊猫
都是国宝的待遇与庄严
在山林里,你们有自由的领地
在这座城市,你们的身影都将是宠萌封面
(1980年代前期,川西山野出现大面积的竹子开花,大熊猫食物匮乏,死亡增多。剥皮出售,以供境内外一些机构制作标本的现象,此起彼伏,诱发起猎杀大熊猫的事件。四川法制报以《滴血的大熊猫皮》,进行连续报道。采访记者龚伯勋,原为甘孜日报领导,1950年代初,投身革命大学,从綦江县出发,奔赴西康省,在党委机关,在文化单位,奉献极多。调回省城,作为法制记者,采编了大量佳作。这篇长篇报道,详尽披露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的事件,引起高度重视。此种恶行,迅速得到遏制。直到今天,看到肉滚滚的熊猫,甚至看到那呆萌的照片或图案,有时,当年鏖战的峥嵘岁月种种情形,包括老记者的奉献精神和成绩,就会浮现在眼前。老记者龚伯勋的这篇大作,后收入他的专著《岁月留痕》)
(补记:令人尊敬的龚伯勋老师,由于感染等原因,于虎年与兔年交接最寒冷的时候,永远离开了人世。谨以整理出来的当时诗作和回忆,纪念这位以“魂系康巴”自励的优秀记者)
作者:贾璋岷
参与创建四川法制报社,担任过报社记者、部主任、副总编辑、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