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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作家遇见“美丽奴”

来源:天山时报 作者:李振翔 发布时间:2023-04-13 15:18:20

“美丽奴”,其实是“美利奴”的音译。它是一只羊。“美丽奴”出自著名作家红柯的小说成名作《美丽奴羊》。当年,红柯就在新疆奎屯居住了10年。

美利奴羊的培育者是刘守仁。

美利奴羊是澳大利亚羊与土著哈萨克羊杂交而成,雍容华美,如同贵妇。红柯创作《美丽奴羊》时,把它改成了“美丽奴”。是啊,羊大为美,这羊太美丽了。这篇小说发表之后,美利奴羊也正是声名大振的时候。

著名军垦作家韩天航的长篇小说《牧歌》和电视连续剧《大牧歌》,以刘守仁为原型,也是围绕这只羊,展示了兵团第一代知识分子献身畜牧业的生命历程。

值得一提的是,红柯、韩天航与刘守仁院士,从未谋面。但是,他们彼此心灵是相通的。

现在,让我把笔触转到刘守仁身上。

天山脚下,有一个叫紫泥泉的地方。它紧邻天山,终年积雪高插云霄的群峰美丽多姿,海拔5290米的峰顶银光闪闪。这里可没有住着神仙,只有牧民的羊只如天上白云飘……天山雪水沿着山谷奔涌而下,将这儿冲出一条紫色泥土水沟,低洼处,有一股泉水溢出,因此得名紫泥泉。由泉水滋养的哈萨克羊,外表粗壮,性情温和,彬彬有礼。这里的丹霞地貌,群山叠嶂,奇峰凸起,错落嶙峋,山体色彩斑斓。置身于这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世界,定让人心生澎湃,感叹自然界之造化奇妙。这里,将发生怎样的故事?

1955年,21岁的刘守仁从南京农学院毕业,在父亲的鼓励下,来到天山脚下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紫泥泉种羊场,成为一名畜牧技术员。他的到来,引来一些牧民讶异的目光。牧民的脸粗粝、黑紫,猛然间来了个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他们窃笑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一蹦子”找不见了!

“一蹦子”是形容羊的,那就是个快!

从刘守仁年轻时的照片上可以看出,他身形单薄,个头不高,憨憨的瘦长脸上有一双闪亮的眼睛。他从南京颠簸了十几天到达乌鲁木齐,原本是分配到八一农学院任教的。但他不,少年心事当拿云,他要求进深山,到牧场。

这也成了韩天航写《牧歌》的“引子”。

当时种羊场有哈萨克羊,毛粗色杂,只能用来做毛毡;有从苏联引进的毛肉兼用的细毛羊品种——阿尔泰细毛羊51只;还有新疆细毛羊104只。当时新中国毛纺工业正起步,急需细羊毛。看着从苏联引进的几只阿尔泰细毛羊,刘守仁突发奇想:能不能杂交改良,把阿尔泰细毛羊的毛,披在哈萨克羊身上?

他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皮鞭学放羊,熟悉羊的习性。哈萨克族牧民们惊奇地发现,曾被他们认定很快会被苦日子吓得“一蹦子”找不见的人,真成了追着羊群漫山跑的羊倌。不到6个月,他就出了师。由他单独放牧的360只母羊,成了他的试验羊群,他一边放牧,一边开始了细毛羊培育工作。

1956年冬天,刘守仁制定的绵羊育种计划得到兵团领导和新疆畜牧研究所的支持。为尽快掌握细毛羊的繁育技术,刘守仁跑遍方圆几百里的大草原,与牧工们同吃同住。牧工肖发祥,刘守仁像对自己父亲一样敬重的牧羊人,视羊如命。只要有重点种羊、病羊,领导都放心交给肖发祥。紫泥泉草原上100多种牧草,肖发祥都能说出名字来,还熟悉各种草的营养和特性。刘守仁觉得肖发祥的放牧经验,就是一部百科全书。他背着行李卷和肖发祥住在一起,一住就是十多天,虚心学习,他把肖发祥的放牧经验概括成人人一听就懂的7个字——“撵草、撵水、不撵站(居住点)”,外加全身心投入。经肖发祥放牧的羊,个个膘肥体壮,第二年的母羊繁殖率比别的牧羊人多1倍。还有一位牧工叫哈赛因,哈赛因在天山生、天山长,没进过学堂没念过书,却有一颗聪慧的心,他了解天山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熟悉天山的一草一木,并对它们的特性了如指掌,刘守仁称他为“天山通”。刘守仁跟着哈赛因放牧,一住也是十几天。他发现哈赛因放牧很讲究:放羊时并不让羊分散,各吃各的,而是由外而内,分块分批放牧。什么时候在阳坡,什么时候在阴坡,都有一定规矩。他得出了结论:哈赛因放牧的羊群,因为跑路少,采食次数多,每天的采食量要比散放的羊群高出1倍,日增体重提高了10%以上。

为抵御风沙,他们住在“地窝子”里。他们戏称:“住的房子三尺高,下面顶着四根棍,上面盖着芨芨草”。之所以只有三尺高,是因为房子有一半在地下,有些干脆全部在地下。“地窝子实在好,冬暖夏凉真是妙;土当墙来地当床,一年四季不晒阳。”

刘守仁白天在草原上牧羊,夜晚就钻进地窝子里整理资料。

晚上,他最基本的工作就是数羊毛、测品质。

地窝子就是他的实验室。他找来大大小小的空瓶子做容器,自制各种简易工具。没有密度钳、烘箱和天平,他就把墨水瓶当试管,铁皮、竹片当实验工具,放大镜当显微镜,镊子当计数器。他用竹片做成1平方厘米的格子扣在羊身上,剪下格子里的毛,拿小镊子一根一根数。每只羊至少得取样4处,每个小格子里的羊毛都在5000至10000根。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瞪大眼睛数1平方厘米的格子里有多少羊毛,他经常一数就是三四个小时……数得他眼睛酸痛、泪水长流。长时间的工作,煤油灯燎黄了他的头发。

最大的考验莫过于接生羊羔。20天内,300多只母羊集中产羔,他直接住进了产羔房。困了就和衣打个盹,睁开眼又继续为新生的羔羊剪脐带、编号码、称体重。土棚子里成了血水、胎衣、羊粪的世界,腥膻恶臭。在这种环境里,他填卡片,每一项信息都保证准确。

刘守仁这个白净的小伙子,完全蜕变为一个牧羊人了。他已经闻不到羊膻味了。羊群从他身边簇拥而过,他一眼就能判断出哪一只羊是最好的。这种鉴定眼力,是他与牧工们一起放羊时锻炼出来的,他已经洞悉羊身体各部位的相关性及遗传力和生产性能在体貌上的表现。

这一年,他也收获了爱情。

女朋友叫朱智敏,上海支边青年,1956年来到紫泥泉种羊场,分配到场部生产股工作。后来种羊场办养鸡场,她就到养鸡场养鸡。她性格开朗、大方,天性活泼好动,由于和鸡打交道时间长了,说起话来也就有点“咯咯咯”了。那时,大家一心为了建设边疆,对工作不挑肥拣瘦,需要到哪里就到哪里,踏踏实实工作,叫干啥就把啥干好。刘守仁是畜牧技术员,为鸡防病、防疫、治病也是职责所系。养鸡场几千只鸡,他得三天两头往养鸡场跑。一来二去,两人都熟悉了,相互见了面也不陌生了。江苏和上海,算是近老乡了。刘守仁他乡遇老乡、听乡音,感到格外亲切。时间久了,两人虽然说得来,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爱”这个字。其实,朱智敏心里已经暗恋上了他!爱情还需要理由吗?爱情是没有理由的理由。她就看上了他,一眼就看上了。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当朱智敏对他说“阿拉喜欢侬”时,他竟一脸蒙。朱智慧就喊了出来:“喜欢,就是爱,我要爱你一辈子,跟你一起过日子!”听着就像一只母鸡,“咯哒哒,咯哒哒,我要嫁给你!”他这才迷瞪过来。当大方的姑娘依偎在他的怀里时,他还恍若梦中。

1957年春天,在刘守仁的努力下,紫泥泉第一代杂交羊在天山深处出生了。

为尽快培育出细毛羊,在育种上,刘守仁改变了新品种培育必须经过的“杂交—横交固定—提高”育种的常规模式,大胆采用亲缘繁育方法,将横交固定安排在杂交阶段同步进行。这一全新的“血亲级进育种法”,打破了传统育种方法中血亲近交的禁区,既引进了父本个体大、毛质细的特点,又保持了母本土种羊对当地环境的适应能力,羊毛产量提高了4至5倍。而刘守仁,却感染了布鲁氏杆菌。让他猝不及防的是:杂交细毛羊进入第二代后,突然出现了大量死亡,死亡率竟高达40%。

极度的劳累,巨大的压力,让感染了布鲁氏杆菌的刘守仁病倒在了产羔房。他面色通红,全身发抖,连续几天高烧不退。

这让我想起电视连续剧《大牧歌》,主人公林凡清的经历和刘守仁何其相似。韩天航就是根据刘守仁培育细毛羊这一条线索展开故事。

韩天航与刘守仁的人生经历、爱情又是何其相似!

1961年,还在上海华东师大一附中读中学的韩天航,已在当时的上海《少年文艺》上发表了他的小说处女作《男女同学》。受此激励的韩天航,萌发了当作家的念头。

1963年,在十万上海知青支援边疆建设的行列里,19岁的韩天航与许多热血青年一样,响应祖国号召,怀揣着作家梦想积极自愿地成为了这支大军中的一员。

1969年,他所在的六连成立红哨兵宣传队。韩天航能写会画,自然也就被吸收进去了,并在此时收获了爱情。

在宣传队里,韩天航根据连队的好人好事,自编自演的表演唱、快板,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当年的金萍是连上的一枝花,身后追求的小伙儿一大把,而金萍有自己的主见:韩天航有才气,有涵养,在连队虽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但他为人善良,工作兢兢业业,很少发牢骚,他身上那种坚韧的个性和从内而外透着的文化气儿让她爱慕敬仰!金萍爱上了他,嫁给了他,并且一直伴随着韩天航在文学的道路上前行。

让我的笔触再回到刘守仁身上:

他着手修改育种计划,整修圈舍,备足饲料,抓好怀胎母羊的膘情,把配种时间推迟2个月。如此努力工作到1965年,杂交羊羔成活率提升至98%。1970年8月,经农垦部鉴定,经过12年的奋斗,刘守仁引用苏联阿尔泰细毛羊杂交改良新疆当地的哈萨克羊,成功地培育出全新绵羊品种——军垦细毛羊。

阿尔泰细毛羊的毛,终于披在了哈萨克羊的身上。

在世界各国的绵羊育种史上,要育成一个新品种,通常需要几十年上百年。而刘守仁仅用了12年的时间,军垦细毛羊这一全新的品种,就在紫泥泉草原的山沟中问世了。军垦细毛羊体格大,毛质好,有适应当地自然环境和饲养条件的特点,生存能力强,产毛量比哈萨克羊高出4.5倍,经济效益超过40倍。问世后,仅种羊就向25个省份输送32万多只,累计创造经济效益34亿多元。

军垦细毛羊的效益令人骄傲和自豪。但刘守仁在上海几家生产高档毛料的大型毛纺织厂试纺时,军垦细毛羊的羊毛长度、细度却赶不上进口的澳大利亚羊毛,不能纺高档毛料。为生产高档毛料,国家每年要花上千万美元购买澳大利亚羊毛。军垦细毛羊确实好,那是和自己的过去比,但同“细毛羊王国”的澳大利亚优良羊种相比,还差一大截。

这让刘守仁心里添了堵。

20世纪70年代,北京为某个在世界上以产优质细毛羊著称的国家举办农业展览会,刘守仁不远千里前去参观,想见识一下这个国际上著名的良种羊。但是这个国家只带来4只公羊,3只骟过了,1只结扎了输精管。刘守仁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外商耸耸肩,以他们国家的法律不准出口种公羊为托词,摊开了双手。

刘守仁很生气,暗下决心,一定要培育出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中国美利奴,要“把澳洲美利奴羊的毛披到军垦细毛羊的身上”。

国家非常重视绵羊育种工作,从澳大利亚专门引进澳洲美利奴种公羊。作为兵团项目负责人,刘守仁也先后两次赴澳大利亚考察,对培育中国自己的美利奴细毛羊充满信心。

刘守仁又经过10余年努力,调查整理了6万多个数据,用澳洲美利奴种公羊与军垦细毛羊杂交,终获成功:体格大,产毛多,品质好;最大的种公羊体重达145千克,一次剪毛24千克;产毛量是土种羊的3至4倍,经济效益提高10倍以上。1986年3月6日,国家经济委员会正式将这种良种细毛羊命名为中国美利奴(新疆军垦型)。

10年后的1996年,在伊犁州技校任教的红柯,带着他的实习生们来到了紫泥泉。这是红柯第一次见到美利奴羊,喜悦之情无以言表。他用照相机拍了很多美利奴羊。回去后,他灵光闪耀,写成短篇小说《美丽奴羊》,使红柯一举成名。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是一个奇特的地方,远远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一只美利奴羊,被红柯和韩天航演绎成了大美故事。这是他俩“走得出、沉得下、蹲得住”,最终写出思想性和文学性并重,时代期许、人民喜爱的优秀作品的缘故。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同感共鸣。

让我把笔触再次转向刘守仁。

当红柯因《美丽奴羊》一举成名之后的1999年,刘守仁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2000至2005年,刘守仁主持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超细毛羊及肥羔生物工程高技术产业化”示范工程项目。在进一步加强和完善“三级繁育体系”的基础上,建立了以基因工程、胚胎工程实验室为技术支撑的“三级科研开发平台”,向建立A品系、B品系、强毛品系、毛密品系、多胎品系、超细品系出发。

2000年,刘守仁筹措资金建立了分子生物学实验室。先进技术的引进,让他迫切地希望新疆农垦科学院能有更多人才。

“为了让我们尽快打开科研视野,他多方联络,送博士们去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型实验室学习,或与当地导师联合培养。”现任新疆农垦科学院副院长周平,2000年从四川来院里工作两年后,他被刘守仁送往内蒙古大学旭日干院士处,在其带领的国家重点实验室硕博连读了6年。学成之际,何去何从,周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到了刘守仁身边。像石国庆、甘尚权等,都是在刘守仁鼓励资助下完成了硕士、博士学业。为了让年轻人尽快成长,刘守仁为实验室每个人量身定制了详细的培养计划,具体到每个月要做什么、需要学习哪些知识、参与哪些实验项目、哪些方面还有待加强……很快,一批批年轻人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2000年以来,刘守仁先后指导培养博士后1名、硕博研究生25名、研究员9名。从零硕士、零博士,到如今较为完整的硕、博人才培养架构,刘守仁用各种方式不断推进新疆农垦科学院的人才培养与科研团队建设,因为他知道,这才是绵羊育种未来与希望的保证。

这又使我想到韩天航,他不仅自己勤奋,而且像刘守仁一样,也是一个惜才爱才的人。

20世纪90年代初,在第七师一三〇团连队当文教的张弘,因爱好文学写作,慕名找到韩天航求教。韩天航看了他写的一些文章后,发现这小伙子有灵气,是个好苗子,便经常给予他耐心的指导帮助。就在张弘在写作上慢慢成熟起来的时候,一次意外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得讯,韩天航痛惜不已,去张弘的家里慰问了他的家属,同时让张弘的妻子找出一些他生前写的稿子,挑出几篇写得好一些的带回家里,帮着他修改完,在《绿洲》上发表了,以此告慰一个逝去的文学青年的生前心愿。

可以说,也是源于美利奴羊,2022年7月25日,我受兵团作协委托,参加中国作协举办的“2022‘中国一日·科技强国’”大型文学主题实践活动,来到了有“戈壁明珠”之称的兵团第八师石河子市。新疆农垦科学院就坐落在石河子市市郊,它是兵团直属的综合性科研单位。我以作家的身份来到这里,感受到空气中似乎都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息,一阵阵飘来,大地一片安详。在门口迎接我的田永浩院长对我说,在这里工作学习,让人心无旁骛、幸福安宁。

不要因为科学院前面有“农垦”二字,你就轻看它。我自豪,不,我豪横地告诉你,经过60多年的努力,这里产生了3位工程院院士,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50人(在编40人),全国杰出专业技术人才2人,原人事部、原农业部有突出贡献专家15人,“百千万国家级人选”3人。建院以来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4项,二等奖6项,三等奖7项,省部级科技进步一等奖46项。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数量,列西北五省农口科研单位之首。值得一提的是,刘守仁院士之后的院士陈学庚、尹飞虎,两人的学历仅为中专。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新疆、兵团考察工作时,接见了陈学庚。听说陈学庚只有中专学历时,习近平总书记说,英雄不问出处,谁是英雄,要在战场上见分晓。

刘守仁本人先后荣获全国科学大会重要贡献奖,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2项、二等奖1项,部省级科技进步一、二等奖10项;荣获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他还是中共十二大、十三大代表;第九、十届全国人大代表。任新疆农垦科学院名誉院长、研究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科协名誉主席。2021年6月28日,北京人民大会堂,全国“两优一先”表彰大会,刘守仁的名字出现在“全国优秀共产党员”表彰名单里。此时,这位87岁的老人正卧病于石河子一家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在病床上戴上了“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这位人称“军垦细毛羊之父”的绵羊育种学家,其时已光荣在党59年、扎根边疆66年。

非常可惜,与韩天航一样,我也无缘相见刘守仁院士一面。他年事已高,近年来一直在病房里。

在周平和新疆农垦科学院科研处于航同志的陪同下,我们驱车先来到了“刘守仁院士种羊培育与示范基地”。本世纪以来,受国际国内羊毛市场不断下滑的影响,种羊滞销,养殖规模减小,羊场场长周其宏告诉我,为保护这一宝贵的品种资源,促进产业振兴,紫泥泉种羊场在团场经济极为困难的情况下,经多方筹资,于2006年建成了中国美利奴羊(新疆军垦型)良种繁育基地暨“刘守仁院士种羊培育与示范基地”,基地集产、学、研为一体,集成应用全混合日粮技术、采光板技术、漏粪地板技术、刮粪板技术,代表了当前规模化羊场先进水平,成为兵团重要的细毛羊良种繁育基地、国家绒毛用羊产业技术体系示范基地、新疆农垦科学院和石河子大学人才培养教学科研基地。

又来到了紫泥泉种羊场场部,两层小楼,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刘守仁曾经是这儿的最高首长——党委书记、场长。院内8棵数百年的老榆树,仿佛还述说着往日的故事。我们又到了与刘守仁院士一起牧羊的老牧羊人哈赛因的遗孀家,带去农科院领导和全体人员的问候。

最后一站,我们来到大山深处。山坡下,一条干涸的水沟;山坡上,面对着天山,立着一尊石碑,上书“牧羊人陵园”。周平告诉我,这是刘院士出资7万元树立的。陵园内长眠着几十位牧工,都是和刘院士同甘共苦过的。每逢清明节,刘守仁身体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一看。他常常唠叨这些和他一起跟着羊屁股满山转悠的牧羊哥们,像肖发祥、哈赛因,想起他俩、说起他俩、忆起他俩,他就会泪水涟涟,“他们都是我的老师,他们才是细毛羊的功臣!”

刘守仁喜爱草原、松林,喜欢壮美的天山。被人称为“军垦细毛羊之父”,他感到很别扭。他更愿意被人称为“天山牧羊人”,因为他的整个人和心,都融在天山里了。

面对牧羊人陵园,我的笔触不由自主地又转向了韩天航:1986年,韩天航陪同《最后的荒原》摄制组在一二三团拍摄时,途经一片坟地。一位当地的老职工给摄制组导演说:这里埋葬的大多是老革命老军垦。听到此话的韩天航不禁肃穆凝望,思绪万千。那一块块墓碑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军垦战士伟岸的身姿……这些人如今都不在了!想到这些,这个经历过大悲大喜却把苦与甜的泪水流在心里的兵团上海男人,禁不住泪湿衣襟。韩天航对着那一座座坟茔在心中默语:你们辛辛苦苦在这里劳作了一辈子,为了今天的幸福贡献了青春、洒尽了热血,然后安息在这片土地上。是你们用平凡的人生,创造出了军垦伟业。我发誓,一定要把兵团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奉献精神写出来,为兵团人的大善大美树碑立传,否则,我愧对这些故去的英灵!

于是,韩天航潜心军垦文学创作:他的电视连续剧《热血兵团》塑造了兵团男人的形象;《戈壁母亲》塑造了兵团女人的形象;《大牧歌》塑造了兵团知识分子的形象。这些电视连续剧均改编于他创作的小说《我的大爹》《母亲与我们》《牧歌》。

文如其人。韩天航所写的都是以弘扬正气,鞭笞丑恶为主旋律的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他描写的人物大多是善德无私的好人。他把自己在兵团几十年的生活和他周围的人情世故都给予一个“好”字,然后一一在他的作品中,光彩地在人间亮相!《戈壁母亲》中宽容、善良、无私的刘月季,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使我想起鲁迅关于“脊梁”的经典名句:“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韩天航就是塑造了林凡清(刘守仁)这样一个埋头苦干的人啊!韩天航本人也是为天地立心、为兵团人立命的人,他与红柯、刘守仁都是具有使命感的人。如今已78岁的韩天航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写作状态,又一部表现新一代兵团人建城戍边的电视剧《年轻的城》已经杀青。他说,活着,就要写兵团,写兵团好人。

就要告别牧羊人陵园了。我环顾四周,发现4棵郁郁葱葱的榆树。它们东西各立一棵,对着陵园站着两棵,仿佛在为牧羊人守灵。

离开陵园时,山顶上突然涌来朵朵白云。哦,那不就是美利奴羊吗?它们翻卷着、奔跑着,好像在向我挥别,或者是要向我诉说什么。


责任编辑: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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