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水
竹林戏春
阳光灿灿烂烂
被竹林嬉戏得斑斑驳驳
太阳老高老高的
一拨拨楠竹集体兴奋
像抢篮球一样争抢太阳
不把香樟和杜英树放在眼里
作为喜阴灌木八角金盘
也捧出锅碗瓢盆跟着起哄
三月的竹林真的太高兴了
高兴中还不忘让根茎孕育新笋
太阳宠着竹林月亮宠着竹林
阳光和月光都多给了竹林一点
春风春雨和负氧离子
都偏心地向着竹林倾斜
几条小径送了竹林一程又一程
还让竹林步步登上新台阶
人间不易是个白话大道理
人们还是节衣缩食省出几盏灯
照着竹林夜间写诗和远行
春天花世界
春风春雨和阳光
重新获得了统一体温
窗里窗外的世界
已经实现无缝衔接
油菜花大片大片地黄
几乎要黄出局了
桃花匆匆而来
白里透红还喘着娇气
垂柳和银杏以软硬两手
逼得枝头赶紧发芽抽条
山涧溪流憋着闷着发笑
看到桃花汛要来了偷着乐
昨夜一场雷雨作了回试探
想出重拳把春天击回乍暖还寒
今个儿可又是阳光灿烂
皇天后土俨然一锤定音
权威地认可春天坐稳
大风
风揪住树的头发
反复地摇
让它们知道风的厉害
小树林被摇得嗷嗷叫
坚持到最后的一些枯叶
纷纷坠地
有的去向不明
一场雷雨刚走
大风接踵而至
是来打扫战场么
也许还有其他心事
风来得很猛
发动一次又一次进攻
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春已经春得很深了
风带着寒
携着冬的残片
难道想把春刮得反转
倒春寒估计一时半会
成立不了
时令尽管阴晴不定
还是坚定地走向清明
清明就是天清地明
春天已然不可撼动
大风刮得太猛
使出了吃奶的力
我预测最后的结果
风顺手抄走几片落叶
春天恢复平静
一切正常运行
只是这场大风
把自己刮得不知所终
赶坳
六月六的大山泛出佛光
男女老少向大山集结
为心中的那片遐想
欢歌笑语来朝圣
在山坳选择一个最佳位置
选择一个最佳角度
向着心目中的另一半
发射情感电波
炎热的天气
火热的盘歌
正好把淤积于心的爱恋烤熟
坳场是古老的爱情集市
最早与wto接轨
平等的竞争
相互的倾慕
在山坳深处
开辟出
自由恋爱的王国
像牛羊憧憬心中那片青草地
那片绿树掩映的山坳
就是侗民的向往之地
六月六是盛大的节日
远胜于牛郎织女的七七相会
老人们要来赶坳也来吧
让他们玩斗牛斗画眉
也许角的决斗有些刚性
而嘴的决斗
多少带有一点残留的甜蜜
交接春天
垂丝海棠枝头泛起腥红点点
红叶石楠抛出新叶嫩黄一片
香樟迎着春风更加绿意盎然
银杏冲着青天愈发坚硬挺拔
红豆杉从紫杉醇的旧梦中走出
享受自然的阳光最好的养生
绿油油的小草也随蜂蝶翩跹
将心头的欢乐撒遍东西南北
左顾右盼的山茶花看了哈哈大笑
只是将盈盈喜悦隐而不发
鸟兽虫鱼都晒出自我开口说话
驻春的四梁八柱已然稳稳搭好
从冬熬到春的山茶花稍歇一下
您可以放心地向我们交接春天
池塘
闲来无事就在池塘边转悠
活动下筋骨也促发些思索
池塘大致呈长方形结构
东西南北与日月星辰保持一点棱角
长方形中部搭建一座人工小桥
东西两半连在一起又被人为分开
在池塘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也就与池塘混了个脸熟
池塘没有名字但我有名字
不知道我在池塘面前是否也是无名氏
一天到晚围着池塘转的人多得去了
我可能就是无名小卒群里的某个QQ
屏幕上连个头像亦未曾留下
直接被一只外八字小企鹅替代
不过池塘始终抱着波澜不惊平静心
生熟男女童叟无疏无欺
来也随你去随你不送不留
当我或早或晚一个人围着她旋转
池塘也欢喜得像跳芭蕾的黑天鹅
此时此刻无人跟我争无人跟我抢
趁四下无人我围着池塘多转了几圈
可能池塘也因没人分散她的注意力
渐渐地对我显示出日久生情
有时瞥见她戴了一副眼镜盯我
好像要硬生生盯到她的心里去
有时瞅到她张开了两张口
似乎有太多的话要向我倾诉
其实池塘同样自成一方小世界
亦像智者一样活得通透活得明白
池塘也随四季变化莲花开落
池塘也装着鱼鳖嬉戏的自由快乐
池塘早就炼成了双面明镜
照出你的明亮也照出你的背影
内心某个小九九被池塘揪出
跳出一尾锦鲤一口啃食
周边乔木灌木和近水楼台
纷纷踮起脚尖对镜梳妆
一梳就梳出了相思难忘日夜相守
连太阳月亮也十分好奇
时不时跑过来蹭回眼珠牙祭
龙爪槐带路
森林一角悄悄地热闹
迟来的龙爪槐
拄着拐棍
在为春天带路
青青翠竹纷纷响应
看上去欢喜得手舞足蹈
地下的根茎有了蠕动
芽笋想冒出头来唱歌
龙爪槐实在是老态龙钟
早活成了东海龙王南山仙翁
一大把年纪也不服输
一拐棍一蹒跚
也要抢个春的头彩
明明春深了还才抽条
反应慢了还因此迟到
偏偏倔犟得九牛拉不回
一腐一拐走到队伍前头
难怪昨夜听到了春雷滚滚
上天也为他的特立独行
经久不息地鼓掌喝彩
下午的春阳
下午四点半的春阳
慢慢地靠近西山
但还不是夕阳
仍在天空高悬
特别明亮特别耀眼
风头依然盖过
所有大树高楼
大地上的一切凝望
都能获赐灼灼其华
脚板和翅膀的奔逐
亦有诸多投影封赏
春天是个浪漫季
没有内卷与躺平
时光流溢分秒必争
风里雨里一路跋涉
朝夕阴晴各有美丽
就是夕阳西下也是攀爬
攀爬在黄昏颂的进行曲中
就近寻桃源
理想的桃花源
似乎永在世外永在远方
可望而不可及
实在抵不住心底渴望
人工制作的桃花源
一个又一个冒出来
滚滚红尘中人
络绎不绝涌入
不外乎寻求一份精神安慰
我是孑孓独行的一个
抱着行吟诗人的梦
奔着花甲又适逢
双膝半月板裂伤
只能就近寻找
自然而然的桃源
我坚信桃花源在天堂出现
亦一定可能降临人间
否则如何让
彩虹化作鹊桥
送天上人间的爱情过河
一次手机导航的差错
迷途中误入朱溪四季果园
晴空大朵大朵白云流连
桃红李白盛放将人淹没
菜花的金黄跟着起哄一片
木屋旁鹤发童颜怡然自得
对接踵而至的网红打卡
惊喜之余又表情淡然
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桃花源在眼前掀开了盖头
坐实陶渊明没有撒谎
我的心又折回鹤城
像仙鹤一样快乐翩跹
侗锦
侗锦用厚重的底色和美丽的花纹
记载着历史
记载着历史中值得讴歌的部分
编织孔雀编织百灵编织青春的梦
侗家娜耶的心事借侗锦表达得淋漓尽致
一块块侗锦从吊脚楼上悬挂下来
彩色的瀑布溅湿了侗家腊汉的眼睛
走了半天也走不出这季节的花园
回头望望一颗心已被编织进了侗锦里
拥有一块侗锦就扬起了生活的风帆
拥有一块侗锦就为流浪的日子
找到了泊舟的口岸
吊脚楼上晒出一面面侗锦
对脚下这片土地的依恋啊油然而生
风过竹林
春三月微风吹过竹林
竹林有了细碎的响动
几条小径晃荡出来
把竹林晃荡成偌大秋千
青青的竹林青葱的岁月
在恍惚之中交替重叠
那年的阳光那年的月色
似乎又在随竹影摇曳
时令的清香吻入叶脉
地下的根茎孕育新笋
雷竹笋只接受春雷的命令
伴随第一声雷霆呼呼上冲
就像年少的山盟海誓
为一次牵手不顾一切
春三月微风吹过竹林
往事扶着记忆的墙跌跌撞撞
一只杜鹃鸟落在枝头上
急切地唤着春知蓝春知蓝
殊不知美丽脱俗的春知蓝
早已戴上头巾系上围裙
走进天南地北万家炊烟
太阳雨
春天的美
只有想不到
没有做不到
阳光嬉笑着插队
插进雨水里
搂抱着轻盈的雨点
跳起了肚皮舞
反差强烈的派对
居然美得眩晕
几乎让我车的方向
晕得找不着北
不期而遇的你
竟也突然插队
惊得我的目光
触电般嗞嗞冒烟
你是几颗雨
也是几滴泪
插进春光明媚里
燕子一样斜着飞
飞出数条黑鞭子
抽打我的旧相思
二乔玉兰
二乔玉兰一听就是个国产品牌
你在美丽中国占据的位置
连高大的香樟和荷花玉兰
也只能退到你身后自叹弗如
一棵树居然能集大乔小乔于一身
曹孟德听到了也会幡然起身穿越而来
况且吾等这些无名小卒
能够一堵二乔玉兰的芳容
前夜和昨夜的梦中就连连笑醒
二乔玉兰可是真的名不虚传
四大美人相加也敌不过她的白里透红
她在初春的风雨阳光中小走几步
春天就一天比一天地美不胜收
红继木和锦绣杜梋的掌声此伏彼起
龙爪槐还快活地掉下牙齿几颗
光天化日下双腿发颤实在不敢近身
趁夜晚来临麻起胆子提几盏路灯
细细把你打量过一把眼瘾
唱给自己听
想写一首歌
唱给自己听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
真的不想惊扰谁
何况是春夜良宵
此刻有多少梦
甜甜蜜蜜冒泡泡
那么的芬芳夺目
让窗外的路灯
都看花了眼
花草树木更是看得
陷入前生或来世中
迷醉得影影绰绰
我有做不醒的梦
不便与人说
是故失眠缠身
拉扯我夜行
穿过无数白天与夜晚
柳暗花明山重又水复
我已然模糊了
昼与夜的界限
白天与夜晚
不过都是衣裳
我睡意惺忪起床
披上身就走
也不管是披了哪一件
大小长短厚薄
颜色是深是浅
春天百花盛开
五颜六色都有地位
到处设了麦克风
愿发言就发言
愿唱歌就唱歌
春天的大世界大舞台
人人皆可心花怒放
我曾专访一株含羞草
让她谈谈感想
她欲说还休
阳光下脸色绯红
微风给她打气
她最终也是频频点头
最寂寞时分是想你
想你是锤不破的孤独
写了一百首诗
九十九首在相思
留下一首反复劝我
人海茫茫谁曾读懂
今夜无眠卷土重来
我要对得住自己
写一首春色撩人的歌
抚着心口小声哼
轻盈的感动
碎了月光一片片
溆浦院子
四十年的乡愁
浓缩进这个院子
院子太像老家老宅
老家陈年老宅
只是没有这么宽
没有这么亮
没有这么古朴得现代
其他的一切
居然如此地相似
诱发我的乡愁冒烟
想一头钻进去
不愿钻出来
三思之后出了矛盾
院子固然太亲切
抱大了我的童年
可要是长年不出门
怎么去后山放牛
怎么去野外追蝴蝶
怎么去地里摘苞谷挖红薯
怎么长大到今天
游子外游四十年
记得老家陈年老宅
曾经家人两度翻修
反而比不上这个院子
更像我童年的陪伴
成长着快乐与痛的地方
我在院子东瞅瞅西摸摸
块块木板块块砖
好像还能认出我
认出我的老花眼
比童年眯得更厉害
摸出我长满老茧的指头
还秘藏当年的倔犟
偶遇一位海外来客
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
情急之中我竟用鼻子去嗅
嗅出了他的同乡籍贯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